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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易精蕴大义卷十

元解蒙撰

系辞下传

八卦成列,象在其中矣。因而重之,爻在其中矣。

考三画之卦,以定刚柔之体;备六爻之画,以效天下之动,此势之不容已也。

刚柔相推,变在其中矣。系辞焉而命之,动在其中矣。因阴阳之进退,以示无穷之变,因人事之得失,以繋所值之占,观变玩易,道无余蕴矣。

先儒曰:八卦所用者在象,故曰「象」。六十四卦所用者在爻,故曰爻。刚柔者,爻之体。相推,谓刚推柔,柔推刚也。变则本卦变作他卦,惟其相推,故能成其变。辞谓爻象之辞,即其变而命之也。即其变而繋其辞,以命吉凶,而占者所值当动之爻象,亦不出乎此矣。上篇始以乾坤之成卦,终以易简之德业;下篇始以八卦成列,终以乾坤示人易简。其道虽相类,然上篇所未尽者,则见于下篇,是为终始之道也。

蒙谓:「观易卦之小成,而又有以备其体;因奇耦之变化,而又有以显其用。此圣人作易自然之序也。

吉凶悔吝者,生乎动者也。

考夫易之占辞,原夫易之变体,此圣人赞易事也。

刚柔者,立本者也;变通者,趣时者也。

观阴阳有对待之势,而后知阴阳有消长之机。

先儒曰:文王卦辞但言吉凶,周公爻辞方有吉凶悔吝四者,凡所谓,皆指动爻而言也。通书所引,乃断章取义。刚柔者,变通之本;变通者,刚柔之时。用刚柔立本」,言始揲所画之卦,或刚或柔,各有定体也。「变通者趣时」,言卦既画矣,若遇老阳则变而为柔,遇老阴则变而为刚,自此趣彼以从时。「立本」统指一卦言。「趣时」专指所变之爻而言。下章「原始要终,以为质也」,「六爻相杂,唯其时物也」,意亦如此。先言变动,而后独言「吉凶悔吝生乎动」者,以动详于变故也。又先言「吉凶悔吝生乎动」,而后止言吉凶者,以吉凶者,悔吝之积故也。

蒙谓静无而动有,然其辞则繋于未占之先。体立而用行,故其变则见于有象之后。易之为旨,尽在是矣。吉凶者,贞胜者也。

既明淑慝之分,必无两立之异,此所以常胜而不已也。天地之道,贞观者也。日月之道,贞明者也。天下之动,贞夫一者也。

造化有常久之道,天下无二致之理,故圣人赞易发明之。

先儒曰:吉凶贞胜,言易所论吉凶,常相胜而不已。天地之情,以其正大,故所以示人者,亘古今而常存。日月之运,以其有常,故所以照物无毫发之不烛。天下之动,虽万变不齐,然其正而胜者,亦一理耳。前言易道有变通,而此又言其理之常者以示人也。

夫乾,确然示人易矣;夫坤,𬯎然示人简矣。

天地之所以无隐于尔者,一健顺之理而已耳。

爻也者,效此者也;象也者,像此者也。

先儒曰:「效乾坤之变化以分六爻,象乾坤之虚实以为奇耦。」

蒙谓:

天地不能秘自然之易,而圣人不能外自然之理。盖圣人之易,一天地之易也。天地以其自然者而显诸仁,此天地所以为天地;圣人则以其自然者而寄之易,此圣人所以为圣人。天地圣人,一而二,二而一者也。以人事而参诸造化,既知其理之有常;由造化而验诸人事,又知其理之无二。始之以人事,终之以人事,故曰:「易以天道明人事。」

爻象动乎内,吉凶见乎外,功业见乎变,圣人之情见乎辞。

先儒曰:内外,犹言先后微显、阴阳老少分揲命卦之时,而吉凶乃见于成卦之后。用其道,故观其动乎内之变,以成功业;究其微,故考其见乎外之辞,以见圣人之情,能事毕矣。盖动乎内者,理也;见于外者,事也。变者,爻象之变;辞者,吉凶之辞。功业见乎理,情也而见乎辞,皆内外相为而不可相无也。

蒙谓:「卦之未定,必将观变;卦之既成,然后考其占。」其所以制事而明理,皆不外乎此也。

天地之大德曰生,圣人之大宝曰位。何以守位曰仁。天地溥覆载之功,无非妙一元之运;圣人履崇高之位,必有以得天下之心。

何以聚人曰财。理财正辞,禁民为非曰义。

圣人之得民心,固必因其利以厚天下;圣人之定民志,尤必制其欲以宜天下。圣人之于天下,不过因所利而利之,亦未尝以为利也。徒知因天下之利以合天下,故能使之无违心;不知得天下之义以坊天下,尤当使之无非心。吾恐知所聚而不知所以聚之道,则斯民之聚,岂区区之利所能维持耶?

先儒曰:天地有大德,以其生生不已也;圣人有宝位,所以配天地而遂其生物之心也。有圣人之位,又有圣人之德位,曰「宝位」,不亦宜乎?守位「聚人」,承上文而言。「何以守」,与民共守之。何以聚?有财以聚之。财者,百物之总名,皆民之所利也。正辞,谓殊贵贱使有度,明取予使有义,辨名实使有信。诚以利之所在,不可不道之,使知义也。「禁民为非」,谓宪禁令、致刑罚,以齐其不率道者也。盖理财以富之,正辞以教之,禁民为非以齐之。富之而后教,教之而后齐,虽其理之、正之、禁之,无适而非义,然圣人不忍之政,则尽此三者矣。理财,则易之备物致用也;正辞,则易之辨物正言也;禁民为非,则易之断吉凶、明得失外内,使知惧也。易之事业,尽于此三者也。

蒙谓:天地以生物为心,圣人尽裁成之道,故其履尊位、合人心者,不惟有以厚乎民,而又有以齐乎民也。右第一章

先儒曰:此章先言象变辞占而及天地造化,再言象变辞占而及圣人功业,以明易与天地准,而日月天地之道如此也。

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,仰则观象于天,俯则观法于地,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,近取诸身,远取诸物,于是始作八卦,以通神明之德,以类万物之情。

先儒曰:象以气言,属阳;法以形言,属阴。鸟兽之文,谓天产之物,飞阳而走阴也。与地之宜,谓地产之物,木阳而草阴也。近取诸身,远取诸物,无适而非阴阳也。盖易有太极之理不可见,形而为物者可见,圣人徧观乎物,得易全体而后作卦也。故其所画之卦,精可以通神明之德,粗可以类万物之情。神明之德不可见也,故曰「通」;万物之情,可见者也,故曰「类」。八卦者,道之全体也,作之所以明道于万世也。圣人运时用道以利天下,趣时者也。圣人不能独尽天下之时,故亦不能尽用天下之道,是以圣人明大全之道于万世,而其遭时所立,不过一二而已。故明与不明系乎圣人,而用与不用又系乎时焉,虽圣人不能必也。然其制是器之时,当时之人知其制是器,适用而已,不知有所取也。孔子以易道观之,然后知其有取于卦,故曰盖取诸其卦也。蒙谓:圣人尽万物之理而寓诸易,故其功用之妙,无间于隐显也。

作结绳而为网罟,以佃以渔,盖取诸离。

先儒曰:离体中虚,两目相承,而物丽之,网罟之象。蒙谓:虚其中以丽乎物,虽圣人之神智,亦自然之法象也。

包牺氏没,神农氏作,斲木为耜,揉木为耒,耒耨之利,以教天下,盖取诸益。先儒曰:制器尚象,无非利天下,然或不言利者,盖网罟非不为利也,然待杵臼耒耜然后能裕万民之食,则是网罟之利不足言,而耒耜杵臼之利大矣。交易非不为利也,然待牛马舟楫而后能备四方之货,则交易之利不足言,舟楫牛马之利大矣。门柝非不利也,然门柝能保内,使暴客不能入而已。弧矢则又能威其外,使暴客不能至,则是门柝之利不足言,弧矢之利大矣。此或言利或不言利之意也。然独于牛马舟楫曰利天下者,牛马舟楫无所不通,可以周天下故也。有曰「教天下」,则其利有待于教而后成也。有曰「利天下」,则其物备器成,直为天下利耳。有曰「威天下」,则其利有待于威而后保。此又立言之旨也。

蒙谓:「器用利而农事备,其为益也大矣。」

日中为市,致天下之民,聚大下之货,交易而退,各得其所,盖取诸噬嗑。

先儒曰:「上离下震,离为日,震为大涂,故有日中为市之象。天下之民不同业,天下之货不同用,致而聚者,噬而嗑之之义也。

蒙谓通天下之则,以顺民心之欲,所以聚其散而合其离也。盖当明盛之时,以通有无之利,则彼无适市之欺,而此无折阅之贾也。」

神农氏没,黄帝、尧、舜氏作,通其变,使民不倦;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。

圣人迭兴,以当世道一新之会,既有以致天下之勤,必有以妙民生之用。

易穷则变,变则通,通则久。

易之运世不息,故知其妙者无不利。圣人体大易不息之理,知极其用者无终穷,故圣人之妙用,即易之功用也。连上文「通其变」,至此「通则变」为义。既终而始,要之而不见其终;既始而终,原之而莫知其始。此大易之道所以常久而不已也。专释此三句。是以「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」。

有变化之机,无终穷之理。易之道,亦天之道,其用无二致也。人能尽易之道以合天心,斯能获天之助矣。

黄帝、尧、舜垂衣裳而天下治,盖取诸乾坤。

圣人制万变而无为,造化溥万物而无心,圣人之道,即天地之道也。

先儒曰:包牺、神农,聚人以财,能富民者也;黄帝、尧、舜,则理财正辞,禁民为非,教民者也。十三卦制器尚象,皆通变宜民之事,独于黄帝、尧、舜言之者,盖羲农之时,人害虽消,而人文未著;衣食虽足,而礼义未兴;至于黄帝、尧、舜,则世道一新之会,黎民于变之机也。神化宜民,谓制作精妙如神化,使民利用,出入不知其所以然者,盖时异则世异,于是乎有变。惟圣人能通其变,则民不困于事,是不倦也。故虽圣人神道设教,在乎宜民,宜民则非有高远难行之事矣。盖其变化循理而无为,故乾上坤下,有垂衣裳而治之义。蒙谓:圣人鼓舞群动而莫测,其民亦蒸蒸向化而不倦,虽易之道,亦天之道也。故观天地则见圣人矣。

刳木为舟,剡木为楫,舟楫之利,以济不通,致远以利天下,盖取诸涣。

先儒曰:「木在水上,舟楫之象;通所不通,济涣之意。」蒙谓:以乘木之功,济涉险之用,圣人盖有取卦之象也。

服牛乘马,引重致远,以利天下,盖取诸随。

先儒曰:

刳木为舟,剡木为楫,因植物之材而川通矣;

服牛乘马,引重致远,因动物之性而途通矣。牛以顺为道,故服而驯之以引重;马以行为事,故乘而驾之以致远。牛非不可以致远,于引重为力而已;马非不可以引重,于致远为敏而已。引以有所进为义,致以有所至为义。蒙谓:因物之法,以为天下利,固非圣人之自为也。

重门击柝,以待暴客,盖取诸豫。

先儒曰:川有舟楫,陆有牛马,虽良民资之,而暴客亦可致也。制重门以御之,所以为寇者不能攻;击柝以警之,所以为盗者不能窃。内坤阖户,互艮为门之象。震属木,为动,为鸣,木动而鸣,击柝之象;二阴在外,暴客之象;一阳御之,待之之象。豫备之象非一,独于此者,黄帝尧舜之世,惟有此耳。蒙谓:圣人虑患深而防患早,此豫备之象有取于此也。

断木为杵,掘地为臼,臼杵之利,万民以济,盖取诸小过。先儒曰:「暴客不至,而居者安可养矣。」上震为木,下艮为土,互兑为金。震木而兑金制之,断木之象;艮土而兑金止之,掘地之象;震木上动,艮土下止,杵臼别米之象。

蒙谓:圣人之欲利用以厚生,亦必尚象而利器,此杵臼之制,有取于上动下止之象也。

弦木为弧,剡木为矢,弧矢之利,以威天下,盖取诸睽。先儒曰:「外有门柝,以防暴客,内有杵臼,以治其粒食,而无以威不轨,则虽有险而不能守,有粟而不能食,此弧矢之利不可缓也。」盖利天下者,仁也;威天下者,义也。盖并行而不相悖矣。睽无弧矢之象,而弧矢取诸睽者,亦为物睽争,而弧矢足以威之耳。弧矢之用,以睽而发也。蒙谓:修武备以威不轨,此圣人合睽之用也。

上古穴居而野处,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,上栋下宇,以待风雨,盖取诸大壮。

先儒曰:睽乖远,则可以安其居矣。冬穴居,夏野处。栋直承而上,故曰上栋;宇两垂而下,故曰下宇。

蒙谓:圣人既虑民居之不安于古,斯奠民之居,使得所于后,此大壮之义所以有取于大易也。

古之葬者,厚衣之以薪,葬之中野,不封不树,丧期无数,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,盖取诸大过。

先儒曰:「上古之事难明,十三卦圣人据闻见而言,可得而知者,牺、农、黄帝、尧、舜耳。如以宫室易穴居,棺椁易衣薪,书契代结绳,已不知其谁氏,但曰后世圣人。夫子述上古之事,其意如此。」

蒙谓:「圣人欲人长其亲爱之思,故当尽送终之大事,不为太古之无事。

上古结绳而治,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,百官以治,万民以察,盖取诸夬。」

先儒曰:「言有不能记者,则造书以记之,事有不能信者,则造契以信之,取明决之义也。夫治至于养生送死之无憾,则其道备矣。其法有以贻后者,于是有书契焉。书以记久而明远,契以结信而正诬,故百官之事虽烦,以此治,万民之情虽隐,以此察。盖夬之成卦,五刚决一柔,是去小人之乱而归之治,决小人之蔽而归之明。睽以至治,夬以明决,文武并用,圣人之道也。」蒙谓:世道既不如太古之无事,治道安得不因时而制宜?以夬之义有取于决也。右第二章

先儒曰:「此章乃圣人尚象制器之事,所以为此养生送死、御暴防奸之道,可谓尽矣。始而包牺之鲜食,而继以神农之粒粟,二者不可兼得,于是乎贸迁有无之法,所以致民聚货,而使之各得其所欲也。」其求得欲从而心意广,器利用便而巧诈生,强弱相凌而攘夺作。圣人于是为之通其所穷,而使之无厌倦之意;防其奸暴,而使之有以遂其相生相保于无穷。粒食足矣,而为杵臼。穴居足矣,而为宫室。邻近相贸迁可也,而为之舟楫牛马,以致其远。衣薪不封可也,而为之衣衾棺椁。犹以为未也,重门击柝,所以御暴;剡木弦弧,所以威寇,则强者不得凌弱矣。夫既有以养生而送死,而又有防奸而御暴,圣人犹以未足以徧天下及后世也,于是又作书契以记之。祸至而为之备,患生而为之防,其所以忧天下抑何深而虑抑何详耶?非特此也,因木上有水之象而为井,因以木巽火之象而为鼎,触类而长之,天下无一物而非易矣。

是故易者,象也。象也者,像也。彖者,材也。

圣人之作是也。既象物之宜以著其体,必明卦之象以尽其明。爻也者,效天下之动者也。是故吉凶生而悔吝著也。观易爻之变化,其用为至广;考人事之得失,而知其机为甚微,则可以尽易之理,而达事之变也。

先儒曰:象者,全卦之体,下文所谓「阳卦奇,阴卦偶」是也。彖者,卦下之辞,所以发明一卦之才德,阳如君子,阴如小人,健顺动止、陷说之类,下文所谓「一君二民」、「二君一民,君子小民之道」是也。爻者,效天下之动,下文诸爻皆效乎动之事也。易之为书,卦象莫知先后,虽圣人观象以设卦,卦立而义复见于后。彖所以明一卦之才,爻所以效天下之动,爻立而后吉凶生而悔吝著,此成易之序之情,系辞以尽人事之变,此前圣所以不能秘于书,而后圣所以不能已于言也。右第三章

先儒曰:此章言卦象彖爻辞,乃明人事,吉凶生,悔吝著也。

阳卦多阴,阴卦多阳,其故何也?阳卦奇,阴卦耦。圣人之赞易,始若疑于阳阴之不以类行,终则信夫阴阳之各有定体。

其德行何也?阳一君而二民,君子之道也;阴二君而一民,小人之道也。

一为众所宗,于以见阳德之盛;寡以多为主,于以见世道之衰。此圣人以易而验诸人事者如此也。

先儒曰:阳宜多阳,阴宜多阴,今则反是,何耶?盖凡阳卦皆五画,其数奇;阴卦皆四画,其数偶。然阴阳之卦虽不同,而皆以阳为君。一君而二民,其道顺,故为君子;二君而一民,其道逆,故为小人。又一说,阳卦二阴,故奇者为之主;阴卦二阳,故偶者为之主。何则?少者多所宗,一者众所归。此以卦之成卦言之也。若论德行则不然,何则?以奇为君,以偶为民,则阴阳之理顺。故阴阳之卦皆以偶为民,奇为君,而以寡统众者,为君子之道。此亦以大槩而言之也。震、坎、艮不皆君子,巽、离、兑不皆小人,蒙谓:圣人以阴阳不从其类也。既有以见刚柔之虚实,又有以验世道之盛衰,此赞易之旨也。右第四章

先儒曰:此章专以阴阳八卦画数分君子小人之道。

易曰:「憧憧往来,朋从尔思。」

蒙谓:吾之感人以己之私心,则人之应己非天下之公心,故圣人即咸九四以明之。子曰:「天下何思何虑?天下同归而殊涂,一致而百虑,天下何思何虑?」

先儒曰:事绪万端,不过一理,涂虽殊而归则同,往来自不容无,而加之憧憧,则私矣。虑虽百而致则一,思亦人心所当有,而局于朋从,则狭矣。但当自然贞节守之,不必自为纷也。

蒙谓:人心不虑乎物,则天下之事可一贯之而无疑矣。日往则月来,月往则日来,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寒往则暑来,暑往则寒来,寒暑相推而岁成焉。往者,屈也;来者信也。「屈信相感而利生焉。」

先儒曰:「日月必相推而后明生,寒暑必相推而后岁成。」然则来固来也,而往亦所以为来,又何必憧憧然用其知虑,以系于一人,著于一事,惟恐其往而不来,必欲其来而不往也?此以造化明往来之理。屈信相感而利生,感以诚也;情伪相感而利害生,杂以伪也。此立言之旨也。

蒙谓气尚迭运,既知其始,而终者有定序;理尚默运,当知其终,而始者无定机。盖其功用,亦莫非感应之自然也。

「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;龙蛇之蛰,以存身也;精义入神,以致用也;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。」

先儒曰:此又因造化之往来,以明物理之屈信,与君子之学也。尺蠖之屈,然后能信;龙蛇之蛰,然后能奋。必屈而后信,蛰然后生。然则今日之屈,所以为后日之信,又何必憧憧然恶屈以求信也?此即物理之明验也。「精义入神」,言凡天下之事,莫不同究其义理之当然,至于精研入神,则泛应酬酢,无不曲当,而用自可致矣。「利用安身」者,言日用之间,无物不顺,身之所处,随遇而安,则此心不愧不怍,慊快充足,而德日崇矣。夫精义入神,用心于内,屈之至也,而用自致于外,则是由屈而信也。利用安身,收功于外,信之极也,而德自崇于内,是自信而屈也。盖穷理而深造乎理,故应诸外者无不足;应物而不役于物,故养诸内者为有余。此君子之学,贵乎内外之交养也。

蒙谓:观物理之微,其信必在于既屈之余;知君子之学,其效常在于用功之后,是感应自然之机也。

过此以往,未之或知也。穷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

先儒曰:「神妙万物而无方,化运万物而无迹,此天地之屈信也。」穷神则有以参造化之妙,知化则有以穷化育之功。至此,乃德盛仁熟而自致,夫岂思虑智力之所能及哉!苟不能涵养以俟其自化,而有欲速之心,则是不能免憧憧往来之病矣,安能深造于高明盛大之机哉?

蒙谓:用力而至于无可为之地,穷理而至于不可知之天,是殆难以思勉及也。

易曰:「困于石,据于蒺藜,入于其宫,不见其妻,凶。」子曰:「非所困而困焉,名必辱;非所据而据焉,身必危。既辱且危,死期将至,妻其可得见耶?」

蒙谓:既有所困之道,其至于辱身而亡家也宜矣。

易曰:「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获之,无不利。」

蒙谓:圣人去害之道,固在于有其备,尤在于得其人。

子曰:隼者,禽也。弓矢者,器也。射之者,人也。君子藏器于身,待时而动,何不利之有?动而不括,是以出而有获。语成器而动者也。先儒曰:君子道存于己而用于外,在时,是以藏器于身,犹有待也。括,结也。结则有阂。凡无其道则括,非其道则括,动而不括,然后出而有获。此盖语成器而后可动,动亦有其时焉故也。藏器于身,有其道也;高墉之上,则其时也。

蒙谓:知君子审可为之,几有所发而必中,当知君子备能为之才,期于中而后发。盖机所以图天下之事,而才者所以应天下之机也。子曰:小人不耻不仁,不畏不义,不见利不劝,不威不惩。小惩而大诫,此小人之福也。易曰:「屦校灭趾,无咎。」此之谓也。

蒙谓:小人之为恶虽尚微,君子之禁贵乎早。

善不积不足以成名,恶不积不足以灭身。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,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,故恶积而不可掩,罪大而不可解。易曰:「何校灭耳,凶。」

先儒曰:小人之为不善,其始岂欲甚其恶以自取祸哉?积渐而成,有不觉耳。及其恶积罪大,虽欲自悔,不可得矣。小人之为恶,初无畏耻之心,而劝惩之道明,则在夫上之人耳。大传于噬嗑六爻中,独摘初上二爻,以明用刑之小惩,所以大诫也。又推而至于此,其所以劝善惩恶,盖兼举矣。岂惟可以警发小人畏耻之心,亦所以示万世人道之龟鉴也。

蒙谓:小人之为恶也,既莫辨之于早,必痛惩之于终。子曰:「危者,安其位者也;亡者,保其存者也;乱者,有其治者也。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,存而不忘亡,治而不忘乱,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。易曰:其亡其亡,繋于苞桑。」蒙谓:惟其防患之意深,故其保治之本固。圣人于否之九五深明之。

子曰:「德薄而位尊,知小而谋大,力小而任重,鲜不及矣。易曰:鼎折足,覆公𫗧,其形渥,凶。言不胜其任也。」

先儒曰:否九五著其亡之戒,使后之为君者,常存存不忘亡、安不忘危、治不忘乱之心,而后常存、常安、常治矣。鼎之九四,示复𫗧之戒,使后之为臣者,知德薄而不敢居尊位,知小而不敢谋大为,力小而不敢当重任,则无致败人家国事矣。大传举此二卦以示万世为君臣者,各知其义,则知为君尽君道,知为臣尽臣道,不亦善乎?

蒙谓:取柔弱之才以胜重大之寄,其不至于废事而丧身者寡矣。子曰:「知几其神乎?」君子上交不謟,下交不渎,其知几乎?圣人所以深赞乎几者,以其审夫事之将然,而不溺于事之已然也。几者,动之微,吉之先见者也。君子见几而作,不俟终日。君子以见夫善之端,必有以致其行之果。

易曰:「介于石,不终日,贞吉。」介如石焉,宁用终日,断可识矣。

守之坚,行之果,此夫子赞豫六二之旨也。君子知微知彰,知柔知刚,万夫之望,

理无不明,诚无不格,此几之所以为神也。

先儒曰:豫六二惟曰「介于石,不终日,贞吉」。而夫子以知几教人,盖介有几义,神解谓至微细者,深为得之。盖豫卦诸爻皆溺于豫,惟六二居中得正,有介然不易之操,所以能察于方动之微,故能见几而作也。几者,象见未形者也。形则涉乎明,不待神而后知也。君子知道则知几,由诚则通夫道,天下之事物未有逃乎此者,是以祸福善恶必先知之。自君子观之,谓之知几。自众人言之,谓之前知。易曰「知几其神」,中庸则曰「至诚前知」。夫介于石者,守素定也。守之定故见之明,见之明故断之果。惟见之明,是以炳照几先,由微而知著,自柔而知刚。惟断之果,是以当行则行,不俟终日。此君子以一身之进退而为天下之仪表也。微彰以事言,自其事端之方萌,而知其异时必至于昌炽。柔刚以物言,坤初「履霜坚冰至」,姤初「羸豕孚蹢躅」是也。大抵人惟所守之坚,然后不躭乐逸豫,不谄渎求容,而见几之速也。

蒙谓几妙于万事之先,故不溺于豫。善形于一念之初,故能致其果。然非守之坚而识之明,不足以语此也。故圣人深赞之。

子曰:颜氏之子,其殆庶几乎!有不善未尝不知,知之未尝复行也。易曰:「不远复,无祗悔,元吉。」

先儒曰:有不善未尝不知,即上文先见者也。知之未尝复行,而今不复耳。非谓过惟在心,而不复发于言行之间也。曰颜子无形显之过,若是则几之已形,而悔之已著矣,又得谓之无祇悔乎?

蒙谓明足察其几,而健足以致决。颜子之于圣,未达一间耳。故夫子即复初九发明之。

天地𬘡缊,万物化醇。男女构精,万物化生。易曰:「三人行,则损一人,一人行,则得其友。」言致一也。

先儒曰:损下体本乾,上体本坤,缘三与上交而后为损,故有天地𬘡缊之象。盖意不专则交不密,交不密则象不凝,此言万物之气化者也。盖天地之合以气,故以𬘡缊言精合于气者也。序卦所谓

「有天地然后有万物」是也。损上卦艮,下卦兑,少男与少女交,故有男女构精之象。构精,亦是相与专固之意。惟相与专固,然后能成孕育之功。万物化生,形化者也。盖男女之感以形,故以构精言,形生于精者也,序卦「有男女然后有夫妇,然后有父子」是也。盖阴阳两相与则专,三则杂,致一之道也。此释损六三爻义,言人之相与,不可不专也。

蒙谓阴阳妙合而气化,男女交感而形生。盖对待乃物之常理,损有余而益不足,则两相与而专矣。

子曰:君子安其身而后动,易其心而后语,定其交而后求。君子修此三者,故全也。

先儒曰:安其身,易其心,定其交,非立心有恒者不能也。然立心有恒者,须事事固密,缺一便不谓全。蒙谓人于言行交际,慎始而虑终,其无所失矣。

危以动,则民不与也;惧以语,则民不应也;无交而求,则民不与也。莫之与,则伤之者至矣。易曰:「莫益之,或击之,立心勿恒,凶。」

先儒曰:安其身,易其心,定其交,则其律诸身者,可以无憾矣。既不苟合,又不妄求,而其所以接待物者,又极其至焉。君子苟能如此,则其所以处内外人己之间者,无不各尽其道,故谓之全也。上三句正言之也,此三句反言之也。而要其应以戒其人,言贪利而反害也。上与字,是党与之与;下与字,是取与之与。蒙谓不务诚身而求动乎物,则求利未得而害已随也。右第五章

先儒曰:此章示人以拟议之方也。夫子于上繋释七卦,下系释十一卦,共十八爻之义,示人行事,自精至粗,深切著明。于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中,特取此十八者,盖发其端耳。他卦可触类而求之也。

子曰:乾坤,其易之门邪!乾,阳物也;坤,阴物也。阴阳合德,而刚柔有体,以体天地之撰,以通神明之德。

先儒曰:阳画为乾,阴画为坤。门犹阖户、辟户之义,为易之门,其变不穷,皆二物也。阴阳合德,谓二物交错而相得有合。如乾以阳往交于坤之阴,而为震坎、艮;坤以阴往交于乾之阳,而为巽、离兑。然后见诸爻有刚柔之体。阴阳主全卦而言,刚柔主一爻而言。故说卦曰

「观变于阴阳而立卦,发挥于刚柔而生爻」是也。刚柔有质,故以体言;阴阳无形,故以德言。天地之撰,阴阳造化之迹也,有形可拟,故曰体。体天地之撰,言圣人作易,皆以体法造化之事,而效其至著者也。神明之德,阴阳健顺之性也,有理可推,故曰通。通神明之德,言易书既作,又以通知造化之理,而极于至著者也。蒙谓:圣人作易,观阖辟之机,以定奇耦之象,则可以阐造化之迹,而明健顺之性矣。

其称名也,杂而不越,于稽其类,其衰世之意邪!

先儒曰:易中卦爻之称名物,虽杂出多端,而实不外于阴阳刚柔两端而已。今欲稽考易中所称之名,又当即其物类而求之,盖阴有阴类,阳有阳类是也。然其所以反复丁宁者,盖为衰世易道不明之故也。蒙谓:观其言之切,而知其意之远且深,因辞以知意,非圣人其能若是乎?

夫易彰往而察来,而微显阐幽,开而当名辨物,正言断辞,则备矣。

先儒曰:往,谓阴阳消长,刚柔变化,卦爻所藏者,易皆著明之,故曰「彰往」。来,谓吉凶未定,事之方来者,占筮中所告,可以前知,故曰「察来」。显者微之,使求其源,故曰「微显」;幽者阐之,使见其端,故曰「阐幽」。当名,谓父子君臣之分,贵贱上下之等,各当其位也。辨物,乾马坤牛,离火坎水,硕果苋陆之类,悉当其物也。正言,谓「直方大,元亨利贞」之辞,正其言以晓人也。断辞,谓「利涉大川,可小事不可大事」之类,所以决其疑。

蒙谓:考易之理无不该,由易之辞无不备也。

其称名也小,其取类也大。

即物之微,以象阴阳之变,此之谓易之道也。

其旨远,其辞文,其言曲而中,其事肆而隐。

圣人之情可见,其辞固明以告乎人。大易之教若易知,其理则难以示人。微显而阐幽,此之谓易之道也。

因贰以济民行,以明失得之报,

成天下之务,而断天下之疑,此之谓易之道也。

先儒曰:

「其称名也小,其取类也大」,此因上文当名辨物而言,如牛马之健顺,可以类于乾坤也。括囊射隼,事名之小者也。茅棘豕雉,物名之小者也。而取类皆于阴阳。而易之命辞,则文章粲然,足以发明。「其言曲而中」,此因正言句而云,易虽所言甚委曲,而无不切中于理。「其事肆而隐」,此因显微句而言,言易所述之事,虽显在目前,而含隐微之理也。

因贰以济民行,以明得失之报,此因断辞句而言,因民疑贰,莫知适从,而为之断辞以决其所趋也。盖行有得失,则报有吉凶,福善祸淫,必然之理,人其可不知所决择乎?蒙谓:易言不拘于一,圣人既详其蕴以示天下;人心未协于一,圣人斯推其蕴以善天下。故曰圣人之蕴,因卦以发。右第六章

先儒曰:此章专论乾坤为易之门,而六十四卦之所从出,乃易之关键也。其究无非所以断民疑,明吉凶之报耳。

易之兴也,其于中古乎?作易者,其有忧患乎?

先儒曰:仁者不忧,此言作易者其有忧患,须要知得用处各别也。蒙谓:圣人虽幸易道之始备于今,而实忧世道之未纯乎古,其原前圣作易之心,所感者深矣。

是故履,德之基也;谦,德之柄也,

行己笃实而礼卑巽,则本立而道生矣。

复,德之本也;恒,德之固也,

既能反于善,又能率以常,二者实相须也。

损,德之修也;益,德之裕也,

既能寡欲以养心,又能改过以长善,乃克己复礼之功也。

困,德之辨也。井,德之地也。巽,德之制也。

人能不以外物失其介贞,则守经行权,各尽其道矣。

先儒曰:「九卦皆反身修德以处忧患之事也。」履,德之基也。上天下泽,定分不易,必实践乎此,然后吾之德有所依而立,如筑室先立基址也。谦者,自卑而尊人。柄者,居物之后,能持守乎物者也。言人之有德,必当谦逊以自持,不然骄且吝,则才之美不足观矣。复者,阳之反,以人心言之,善端之复萌也。人心之德,其本无不善也,虽或诱于外物而失之,苟能积累践履㴠养之功,则其本心由是以复矣,故曰「德之本」。履与谦,以身之所得者而言,复以人心之反善而言。恒,德之固也。谓虽复矣,苟不能加常守之功,则内之所以不常固其德,皆由忿欲有以害之,过失有以累之耳。苟能如此加之功,则德之在我者,有成而无亏,有进而无退,自履至益,所以修诸己者至矣。困则其所遇也,因其所遇以验其所存,所守固则困而亨,所守不固则穷斯滥,平日所养,验于此矣,故曰「德之辨」也。井不可改,乃人之守道而不变者也。地者,其所居之位。巽者,随时顺理,可以制裁事变,故谓之制。井者,所以体常也;巽者,所以尽变也。此承上文困德之辨而言。人惟所守既固,不为得丧祸福所动,是以临事从容,以之体常,以之尽变,酬酢泛应,无适而不宜矣。蒙谓行礼而能自卑,复礼而能有守,则可以修身而固穷,体常而尽变矣。

履和而至,谦尊而光,

和而有其节,卑而不可逾,乃处忧患之要道也。

复小而辨于物,恒杂而不厌,

善端始复而甚明,事机每变而不乱,非知几而守常者不能也。

「损先难而后易,益长裕而不设」,始加克治之功,终有自得之妙,德修而业崇也。

「困穷而通」,井居其所而迁,「巽称而隐」。

惟其无入而不自得,故不动以及物,而能存体而应用也。

先儒曰:此一节句法如书之九德。履非强世,然理皆至极,未尝苟且循物以立法也。谦虽自处卑逊,然自下而人高之,自后而人先之,所以为人所推而德益光显也。「复小而辨于物」,言一阳虽微,而群阴不能乱,一念之正,而群邪不能干也。恒执一不变,盖投之杂乱胶扰之中,而此初无厌倦之意,此所以能有恒也。损欲先难,习熟则易,求益之道,当使其从容自得,而不可有欲速即化之心。「困穷而通」,谓身虽困而道则通。井者定体而不动,故功可以及物,如人能守道而不移,所以能济物也。巽有优游巽入之义,如人遇事变之来,低心下意,将心入事里去顺他道理,故能称物而酌其宜,处事而得其当,亦未尝动声色,犯乎势,而从容顺适,与物无忤,故曰「称而隐」。

蒙谓天下之理无一不具于易,故圣人之用,无一而不资于易,其处忧患乎何有?

履以和行,谦以制礼。

行而可乐,无非天理之自然;卑以自牧,必尽人事之当然,乃善于用义者也。

复以自知,恒以一德。

反善之机,固在于知之明;行之力,尤在乎守之固,此乃知行并进之道也。

损以远害,益以兴利,困以寡怨。

人能损人欲以复天理,则于忧患之来,处之裕如也。

井以辨义,巽以行权。

静以处之,故能通乎事之宜;顺以入之,故能制乎事之变,非善于易者不能也。

先儒曰:行非礼则不能无过不及,故「和于履」。礼自卑而尊人,故「制于谦」。复以阳反于内,故「自知」。恒以终始如一,故「一德」。人欲日损,故「远害」。天理日进,故「兴利」。困通则寡怨,井迁,故「辨义」。巽隐,故「行权」。

蒙谓君子之行,乐之深而知之密,知之明而守之固,则体常应变,无往而不尽道也。右第七章。

易之为书也不可远,为道也屡迁,变动不居,周流六虚,上下无常,刚柔相易,不可为典要,唯变所适。

先儒曰:章首二句言书与道,乃一章纲领。言易之卦爻所以示人者,皆切于日用,而不可须臾离也。「变动不居」以下六句,先释上文屡迁之意。虽有六位,而刚柔未定,故谓之「虚」。上下,指爻或自上卦而降,下卦而升;或柔自上来而文刚,刚上而文柔是也。典,常也。要,约也,谓预定也。言刚柔变易无常,不可预定也。蒙谓:道之所以屡迁无常者,以其书无定体,随时而在也。

其出入以度,外内使知惧,又明于忧患与故,无有师保,如临父母。

先儒曰:自此至章末,释上文不可远之意。本义云:此句未详,大指不过言出入内外之间,无不设为法度典礼,以警戒人耳。有度知惧,律之以法也。又明忧患,则有以处之于后;明其所以致忧患之故,则有以防之于初。夫易之示人,不徒示之以法,而又论之以理,故天下之人皆知易道之不可离,虽无师保之告,戒惧常如临父母侧也。蒙谓:易之资于人者,随处而各在,以明夫得失事物之情,故能警其戒惧之心也。

初率其辞而揆其方,既有典常,苟非其人,道不虚行。先儒曰:此五句所以结上文书与道之意。上文求卦之始,其道屡迁,虽不可为典要,然所变既定,而率循其所值卦爻之辞,以揆度其当行之方,然后得其一定不易之法,故曰「既有典常」。然典常之理,在圣人虽能言之于书,而不能必天下之皆行,学者虽能明于易之理,而未必其身之能行。然则易虽不可远,又安保人之不远于易乎?此圣人所以深致意于道不虚行之一语也。故曰

「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」。

蒙谓:由辞以度其意,既知其理之有常,明易而妙其用,又在其人之有德,故以是终言之。右第八章

先儒曰:此章专论观变于学易之事,而深有望于其人也。易之为书也,原始要终,以为质也;六爻相杂,唯其时物也。

先儒曰:易之为书也,在上章乃明易之道,而此章则总论圣人作易立卦生爻之义,下文逐爻分说而申明之也。质,谓卦体;时物,谓阴阳二物。原其始,要其终,以为一卦之体质。卦有六爻,刚柔错杂,通其时物,言卦虽有全体,而爻实无定用也。

蒙谓:君子之于易,欲得其体之常,又尽其用之变,舍卦爻其何以哉?

其初难知,其上易知,本末也。初辞拟之,卒成之终。若夫杂物撰德,辨是与非,则非其中爻不备。噫!亦要存亡吉凶,则居可知矣。知者观其彖辞,则思过半矣。

先儒曰:初爻就卦言事之本,本则其质未明,故难知;上爻究及其末,则易知。所以然者,盖初爻之辞,但虚拟其理,必及上爻终其事,乃见得失之成也。所云「杂物撰德」者,杂阴阳二物以为德也。辨是与非,其德之是非也。此示人者,看六爻体统,乾初戒「潜龙」,终戒「亢龙」,中爻则备乾之德;坤初戒「履霜」,终戒「龙战」,中爻则备坤之德。此所以虽考初、上,而其德必得中爻而后备也。又一说,物谓内外卦,阴阳二物,杂而互之,又成两卦之德。是非者,当位、中不中、正不正也。内外卦既显以示人矣,复自互体而辨之,则于是是非非益可见矣。杂物撰德,辨是与非,大抵所归,不出乎存亡吉凶之所在。观彖辞,盖所要愈约,则所知愈易矣。蒙谓观六爻之旨,固所以知夫难易之得失;总全卦之义,又可以得夫义理之统会。如此,则无余蕴矣。

二与四同功而异位,其善不同,二多誉,四多惧,近也。柔之为道,不利远者,其要无咎,其用柔中也。三与五,同功而异位。三多凶,五多功,贵贱之等也。其柔危,其刚胜邪?先儒曰:功,事任也。二四同功,为处臣职,同居阴位。三五同功,谓同处在上子民之职,同其阳位。蒙谓:观卦爻有事同而势异者,亦惟以得中当位之为贵耳。右第九章

先儒曰:此章示人读易之法,先观初上之难易,以辨中爻之是非,盖中爻统称一卦之义。又观彖辞总论卦爻之缊,则得易之大纲矣。

易之为书也,广大悉备,有天道焉,有人道也,有地道焉。

兼三才而两之,故六。六者,非他也,三才之道也。始画八卦,而三才各一其体;既重六爻,而三才之道各两其性。此易之所以无不备欤!

道有变动,故曰爻;爻有等,故曰物;物相杂,故曰文。文不当,故吉凶生焉。

道不一其体,而爻有贵贱之殊;位不一其势,而事有得失之异。

蒙谓:易道无不该,吾于卦爻而得其体之备与其用之全矣。右第十章

先儒曰:此章论卦画,有天地人之道具焉。惟其有是道,所以变动不居。

易之兴也,其当殷之末世、周之盛德邪?当文王与纣之事邪?是故其辞危。危者使平,易者使倾。其道甚大,百物不废,惧以终始,其要无咎,此之谓易之道也。

先儒曰:纣慢易,文王忧患,故文王系辞,其辞多述忧危之事。危者使平,文王也;易者使倾,纣也。然此言文王与纣之事,寔为天下后世法。恐惧者可使安平,慢易者必至倾覆,故曰「危者使平,易者使倾」。然使非有使之也,天之生物,必因其材而笃焉,故栽者培之,倾者覆之,亦自然之理也。即易论之,乾乾夕惕,虽危无咎,灾在外而敬慎不败,此危之所以能使之平也。泰之上六不知戒惧,而有「城复于隍」之忧;大壮之六五不知戒惧,而有丧羊于易之虑。此易之所以能使倾也。讼之谋始终凶,比之无首而无终是也。八章言其出入以度外内使知惧,此云「惧以终始」,言出入外内终始之间,无所不知其戒。圣人所以虑夫事可谓周矣。

蒙谓:圣人之于易也,玩其词而论其世,有以见其理之无不该,然所以约人心于无过之地,则一言之外无余蕴矣。右第十一章

先儒曰:此章论作易者之有忧患,而欲人之善补过也。

夫乾,天下之至健也,德行恒易以知险;

夫坤,天下之至顺也,德行恒简以知阻。

先儒曰:易而能知险,简而能知阻,则其于遇事处物之际,皆知所戒惧,而不敢以轻易简略处之也。如以乾之健而能用九,则不至于高亢,是知险也;以坤之顺而能用六,则有以贞固其所守,是知阻也。惟能知险阻,则其遇忧患也,操心危而虑患深,所以能危惧而无易者之倾也。

蒙谓:即易为其性情,若于天下之事无所难;即易而处乎忧患,实于天下之事不敢易。此易之所以为圣人也。

能说诸心,能研诸侯之虑,定天下之吉凶,成天下之亹亹者。

先儒曰:说心故能定其吉凶,研虑故能成其亹亹。说诸心,乾德之事;研诸虑,坤德之事也。定吉凶,乾坤之事也。盖乾则易直而沛然,坤则凝重而有守。

蒙谓:「理之浃于心者,有以精其知;行之成于思者,又能加于行。」盖皆本于乾坤之德行也。

是故变化云为,吉事有祥,象事知器,占事知来。

先儒曰:变化,阴阳之所为;云为,人事之所作。吉者,事之著;祥者,吉之瑞兆。吉事有祥,谓吉事自有祥兆见之明也。惟其「变化云为」,故象事可以知器。盖象,理之方兆,恍惚未定之时;器者,日用饮食,形而下者之事也。盖人之云为,既能尽变化而无间,所以恍惚未定之时,而能知事物当然之则也。惟能于吉事而知其祥,故占事可以知来。盖易之占辞,虽告人以吉凶,必能察微之几,而后能预断其未定之吉凶而无差也。不然,则虽从事于占,而未必应也。「象事知器」,明事理之已然也;「占事知来」,知吉凶于将来也。盖上二句是说理,下二句是说征验。

蒙谓:「道无定体,而兆于未形之先;事有定迹,而验于既形之后。」盖天下道备于易,故人得即其道而由其事也。

天地设位,圣人成能,人谋鬼谋,百姓与能。

先儒曰:「两间之位定,而易之理行乎其中矣。」然天地不能以此理而语诸人,必得圣人作易卜筮,以成天地之能,使天下将有为、将有行之际。既集群议而谋诸人,又考占筮而谋诸鬼,百姓至愚,无所知识,亦得以考吉凶而成亹亹。虽圣人所能为者,彼亦得以与其能也。

蒙谓:

「圣人有参天地之德,故能赞天地之功;圣人必兼天下之智,故能资天下之用。」盖天下一理耳,而易之作,所以为天地心,立人极也。

八卦以象告,爻彖以情言,刚柔杂居,而吉凶可见矣。先儒曰:「八卦以象告,有象之可观;爻彖以情言,有辞之可玩。刚柔相杂,而吉凶可见。百姓观象玩辞,占事知来,所以与能也。」蒙谓:「观象玩辞,既知其理之有常;观变玩占,又知其用之不一。」盖有常者,易之理;而不一者,易之事也。即天理之常,而通乎事之变,易道无余蕴矣。

变动以利言,吉凶以情迁。是故爱恶相攻而吉凶生,远近相取而悔吝生,情伪相感而利害生。凡易之情,近而不相得则凶,或害之,悔且吝。

先儒曰:「变动」,即上文「爻有变动」是也。以利言者,变动本皆教人趋吉避凶,而归于利耳。然不免吉凶殊分者,由情而迁也。情有善则迁乎吉,有恶则迁乎凶,是不能皆归于利矣。「爱恶」、「远近」,情伪也。「相攻」、「相取」、「相感」,迁之由也。「吉凶」、「悔吝」、「利害」,总名之曰吉凶也。「爱恶相攻」,如讼九四「不克讼」,以与初相爱也。同人九三「伏戎于莽」,恶九五也;九五「大师克相遇」,恶三、四也。「远近相取」,姤九五「以杞包瓜」,远取初六也。豫六三「盱豫」,近取九四也。「情伪相感」,如中孚九二,以情感,五也;屯六四「求婚媾」,以情感,初也。蒙谓蒙六三「见金夫」,以伪感,二也。渐九三「夫征不复,妇孕不育」,以伪感,四也。凡此皆情迁者也。「爱恶相攻」,因于「远近相取」;「远近相取」,因于情伪相感。「相感」者,情始交,利害之开端也。「相取」者,远迩之已著,悔吝之途分也。「相攻」,则事之已极,吉凶之不可移也。此三者,言吉凶以情迁之事。凡易之情以下,独举近者总言之。道之运行无不善,故易之所示,欲人皆善。心之趋向有不同,故辞之所命,不能以强同。盖欲人之皆善者,圣人之本心;其有不善者,岂圣人之得已耶?

将叛者其辞惭,中心疑者其辞枝,吉人之辞寡,躁人之辞多。诬善之人其辞游,失其守者其辞屈。

先儒曰:「变动以利言」,言命爻之义。「将叛者」以下,言繋辞之法。将叛正理,其中有慊,则发于辞,自然惭愧也。「疑」者,可否不决,其辞不直,裁成两岐也。「诬善」者,言语不实,如物在水上浮游不定也。「失其守」者,见理不明,无所操执,其辞多屈而不伸也。「叛」、「疑」、「吉」、「躁」、「诬善」、「失守」,六者之情不同,故「惭」、「枝」、「寡」、「多」、「游」、「屈」六种之辞亦异。作易者因是情系是辞义,使人因是辞以得易之情也。「将叛者其辞惭」,渐之九三是也。「中心疑者其辞枝」,如睽之六三是也。「吉人之辞寡」,蒙六五是也。「躁人之辞多」,如大壮九三是也。「诬善之人其辞游」,如无妄六三是也。「失其守者其辞屈」,如讼六三是也。夫子特举其凡,它可类推矣。至孟子答公孙丑之问曰:「诐辞知其所蔽,淫辞知其所陷,邪辞知其所离,遁辞知其所穷。」「邪辞离」,即将叛之辞也;「遁辞穷」,即失守之辞也。易因情而命辞者也,孟子因辞而知心者也。盖善学易者,莫如孟子。

蒙谓人之存于心者,有邪正之殊,故发于言者有善恶之异,而易所命亦犹是也。右第十二章

先儒曰:「此章承上章危者使平而言乾坤之德行虽易简,而知险知阻,乃圣人所以处忧患之道。继言易之功用之在人者如此其著,而圣人作易之功,实与天地参矣。终言命爻繋辞之旨,乃圣人成能、百姓与能之实也。言此以终下系上章之意欤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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